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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九里村（第1页）

次日，安嗣荣洗漱完毕。

向泽进来汇报：“近日里，金陵城中越来越多江湖人士，习武的举子，外州的秀才文人云集。”

“齐王为秦雁楼王羽栖比箭赐婚，习武的举子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纵不能拔得头筹，亦可一显身手，若被陛下或者哪个亲王、武将看中，可是跻身官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人们虽没有机会露脸，可陛下亲试围棋，本就是我朝盛事，又有王羽栖这样的才女下嫁，这个热闹却也是不可错过的。其中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出现？”安嗣荣问道。

向泽：“泉州莆田6千机来金陵了。另外朝中有消息，吴越国主钱弘佐九弟钱弘俶受命出使南唐，不日将到金陵。”

安嗣荣蹙眉道：“莆田6千机，他既来了，大约其弟6千羽也来了。这二人一个剑术横行江湖，号称“双剑不留魂”，此人只在燕敬宗之上。另一个人称：“千羽破万军”，箭术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此人在，只怕疏同兄弟比箭赐婚之事颇为棘手。这两个人既不是我们的人，那么不是陈觉所招揽，便是皇长子的人。吴越钱氏，先吴越王钱元瓘驾崩时，遗命其子，兄弟相传，这王弟钱弘俶虽年未及弱冠，却有贤名，也隐然有王储之像。钱氏历来奉中原为正朔，自己并不称帝，还反对诸国称帝，与南唐素有兵戈。如今王弟来朝，恐怕也是迫于中原倾危，南唐国势正盛，不得已而为之。”略微沉思了一下，道：“南唐吴越两国乃南方强盛之国，此事不可不查。传我的命令，让军机堂赵重九去一趟杭州，摸清吴越国朝中形势，以及邦交之策。着向训以吴越分舵之力全力予以配合。”

“是。”向泽领命去了。

早膳之后，安嗣荣兄妹和符疏同备了车马出了金陵城向东北而去，随行只有符疏同下属两名亲随护卫和车夫，并无他人。

行了一炷香功夫，便离了开官道折向东边小路。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渡口，河面甚为宽阔，两边密林丛生，已是没有道路。

安嗣俊一个呼哨，但见对面芦苇荡中驶出一条小船。艄翁将船摇到面前稽行礼，显是已等候多时。

安嗣荣令两个护卫和车夫牵着车马隐去林中等候，三人自上了船驶入芦苇荡中。再行了约一炷香时分，已是来到紫金山脚下一处村庄。

尚未登岸，已见岸上炊烟袅袅，竹屋草舍错落有致。男耕女织，井然有序。符疏同大感新奇，自从进入南唐，走来这一路，虽也看过这江南野乡村的繁荣景象。却不想在这人烟稀少的湿地密林中竟然藏着这般繁华一个村庄。

三人离船登岸，安嗣荣道：“九里村虽地处紫金山麓，地势却并不高。村前的小河汇入长江，河口离此处也不远。因而一到汛期，长江涨水之时，这附近方圆数十里常常被水淹没，形成沼泽之地。故而此处以前并无人家。七八年前，我将天义社负责生产的工器局属众和亲眷迁来此地，开荒造地，拓田设坊，人口繁衍。此村至今已有四五百人，却没有一个外人。不但本村里长是自己人，连县衙管理户籍的县尉也都是我的人，所以这里尚算得一处清净之地。”

“哦，忘记跟你介绍，这位艄翁姓毕，叫他毕翁就好。他便是这九里村管理各家作坊，负责我社工器局的主事。”天义社三堂一局，这一局便是负责生产各种货品，善于制作各种精密器物的工器局了。原来那巧夺天工，制作精良的马车便是出自这位其貌不扬，须皆白的老者之手。符疏同连忙行礼。毕翁也是一揖，然后便带着三人一路沿着青石铺出的小路从村头向村尾而行。一路上如数家珍，哪处是造纸坊，哪处是制砚制笔之所，哪处是织造坊，一一道来。每个作坊里都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木制机具，铁质机具，或是木铁兼有的器物。

来到一处印刷坊，一个年轻人过来迎接。安嗣荣介绍到：“这位是毕翁的儿子毕衡，擅于制造工艺，精于奇淫技巧，已尽得毕翁真传。”毕衡略有些兴奋地汇报：“按大东家的构想和所绘图样，钢字印刷的样字八千六百字已灌注完毕，试机已毕。这是试印的效果。”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样来，只见上面字体皆是印刷的楷书，一个个方正清晰。毕翁道：“这八千多字几乎囊括了汉字日常所用到的字，每个字皆可单独拆卸。今后印书，只需排版即可，不用每印一页都去雕刻模板，省去大量人力物力。这从今往后啊，贫寒人家也买得起书了。”须知当时世上尚无活字印刷，书籍出版极难，造成书本价格极其昂贵。非世家富人，根本买不起书，因而可以说从物力上便造成了寒门难出贵子的社会现状。所以这个创造自是能惠及天下读书之人，让毕氏父子都兴奋不已。

从印刷坊出来，又来到一处高高的大棚处，虽是冬天，一众人进去却也觉得热浪袭人。一高一矮两个黑黝黝的大铁炉子立刻吸引了符疏同的目光，高的那个炉子足足有一楼半高，七八个精壮汉子正往里面铲着精炭。炉火熊熊，冬月的天气，汉子们也是汗流浃背。高炉上半截有巨型铁链吊住，有茶壶嘴一样的出口。似是可以倾倒出东西来。矮的那个炉子约一人多高，既长且宽，形状甚是奇异，约莫呈长椭圆形，大开口，刚好可以接住从高炉嘴子里倒出的东西。听毕翁介绍，这一高一矮两个炉子，可以炼出当世最好的精钢来。

这乃是工器局可以制造出全天下最精密的马车，最好的钢刀，最锋利的箭簇，最坚硬的铠甲之核心所在。这可令符疏同大开了眼界，唐时国力强盛，手工业达，但世人最多也就见过比炒菜锅大一些的炼铁炉子，哪见过这般巨型的炼钢高炉。据说此炉炉温可达千度，炼出的钢纯度比普通炼铁炉子高出不知多少倍，产量也多出十余倍来。这般造物奇迹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把整个村子走完，已是来到山脚。转过树林，过一处小桥，竟有一个高大洞穴，洞口有专人把守。毕翁告知，这个山洞乃是兵器坊了。进得洞来，第一件事物便是一个木制两轮的小车，小车上平卧一张巨型强弩。细看去，这弩身上两头装了好几组铁质小轮子，弓弦也有数根牛筋张拉，不似寻常弓弩。弓身之上，一个木匣，从上到下竖直摆列十二支长大箭矢，长约四尺。匣身之后一根木质连杆。

符疏同不由得眼睛光：“当日路昌在江陵城关帝庙埋伏九牛强弩，莫非就是这家伙？传说当年诸葛孔明明诸葛连弩，魏军甚为忌惮。虽常常以数倍之兵力对阵蜀军却占不了丝毫便宜。此弩甚是精巧，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嗣荣道：“正是。”也不多说，示意一个工匠到得前来为符疏同试弩。只见这工匠走到弩身右侧，分开双腿，呈半蹲之姿，右手握住连杆手柄，飞快转动连杆，只听得;嗖嗖嗖嗖。。。。。。对面洞壁之上立有数寸厚木板，只眨眼之间，十二只长箭齐齐洞穿木板，钉在上面。工匠熟练地取下木匣，从旁边拿了一个装满箭矢的新匣子，咔地一声就重装上去，然后施礼退下。符疏同倒吸一口凉气：“我父亲军中如能装备上这般强弩，恐怕契丹铁骑只能望风而逃了。”

再到后面，灌钢法锻造的神兵陌刀，重钢铸造的骑兵马朔，一千八百枚精钢片打造的步人甲。任何一样装备批量制作投放军中，都足以改变战争结果。

安嗣荣道：“疏同兄弟，为兄虽没有什么武学修为，却略懂一些武学的机窍。近日观察你，约莫身高七尺九寸，双臂修长，甚有膂力。你所使之剑略显有些轻薄短小，未能挥出你全部的功力。这洞中留有精选的重剑数口，长短厚薄各不相同，具为精钢锻造，工匠千锤百炼而成。不敢说神兵利器，也必不输于当世任何宝剑。你可选一口就手的。不日怀德到来，你们切磋一二，你的实战能力定能再上台阶。”

符疏同稽道：“愿得兄长点拨。”

四人来到剑室中，但见有六个剑架，每个剑架上均横呈一口利剑。符疏同打量了一阵，取了一口长剑，剑身约莫四尺有余，比符疏同平日里所用那把剑长出有半尺多，剑脊更厚。提在手中分量大了许多。走到空旷处挥舞了几下，自感每一挥，每一刺，假若对面有敌手的话，对方必定受到更大的压力和杀气。毕翁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根丝巾，往空中一扔。符疏同领会得其意，剑横半空，但见丝巾落到剑锋处，毫不停留，短做两截，飘落地上。“好剑！”符疏同忍不住喝道：“就是它了。”取了剑鞘，还剑鞘中。执剑行礼道：“如此就多谢兄长了。”

诸人再到后面藏弓室，又为符疏同挑了一张四石的铁胎硬弓，算是把装备全部升级了方才作罢。

出得洞来，负责九里村外事和防卫的里长已候在洞口。里长稽行礼向安嗣荣汇报道：“周宗大人所订四台千料巨船钢制桨片三日前已分十五船运往金陵江边官船坊交付，卯装工匠二十人也已一并前往。周宗大人告知在下，近日里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官船坊附近活动，有可疑迹象。让属下也注意九里村的安全。近日里下属们在周边巡逻时，获猎户四人，尚未接近村寨，被属下以附近乃官家狩猎场所为由训诫完毕遣回了。”

这南唐水师甚为厉害，在长江流域，鄱阳湖，太湖水域均有大批水军驻扎，可称当世水上霸主；商业贸易的船只数量甚多，规模也极大。故而南唐造船业亦十分达。

先烈祖李昪时，宋齐丘力主重农轻赋之策恢复民力。而周宗力主重商，展贸易，取国家用度于商业。二人之策烈祖并用，故能造就南唐的繁华富庶。当世之时，南唐的海上贸易之达，已出了中原内地之人的想象。

与契丹的贸易，因中原阻隔，南唐通过航海向契丹出口盐，铁，丝绸，茶叶等物品，从契丹换来军马，及牛、羊。烈祖升元年间，南唐商人便有自契丹“持羊三万口，马二百匹而来”的盛况，可见交易规模之大。此外南唐还与新罗，高丽，占城，大食等国家保持朝贡和商业往来数十年不断。

当初周宗献策烈祖禅代杨氏建国，遭宋齐丘陷害，险些丢了性命。自此淡泊于朝野，潜心于经商。及至烈祖李昪代杨氏称帝，迁都于金陵，改扬州为东都，周宗自请留守东都扬州。扬州乃江南一带通过运河水路北通淮河汴州，南接苏杭的枢纽所在，故而东都留守实乃掌控南唐造船业和水上贸易的肥缺。因此周宗在朝有宰辅身份，在野有造船经商的巨贾之实，亦官亦商。

安嗣荣自十余年前以金陵为根基创建天义社时，便有心结交周宗。周宗亦看重天义社有诸多奇淫技巧，能人巧匠甚众，于己助益良多，也欣然接纳。故而两人交情匪浅，合作甚久。及至今日，整个南唐的海外贸易，商业船队，可说已被二人垄断了大半。

临走之时，安嗣荣交代里长：“近日里，朝野党争有波及我义社之势。九里村的防卫须外松内紧，肖十二肖十三两组人手我已调回此处，尽归你调遣。你还须从义社属众中选拔好手，加强操练，以备不时之需。”里长稽领命。

毕翁又亲自驾船，将三人送回渡口。三人招来车马，自返金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