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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螳螂奇花（第1页）

转眼又过了新年。德胜城中，安府里其乐融融，安嗣荣一年没见着这个妹妹了，眼见她气色甚好，脸上也有了笑意，颇觉宽慰。安嗣俊拉着王羽栖问长问短，连见着陈音，也全无了往日敌意。

符疏同闻讯进来，安嗣俊对符疏同笑道：“听说符大哥镇州营救众大臣，惊走麻答；临潢府以二十骑游击契丹夷离谨，生擒其将。这般恣意纵横，可羡慕死嗣俊了。我在吴越国无所事事，闷死了。”

安嗣荣道：“可不能这么说，虽说胡进思动兵变，废立国主，在我们料想之外，却无意中大大推进了我的谋划。但如果没有你事先设法把钱弘俶弄回杭州，吴越国反倒可能因此陷入乱局，一不可收拾。所以你这是大功一件，不可小觑。”

“所以兄长把玉枕案这个大礼送来，就是为了奖励我是吧？”此刻的安嗣俊心情格外好。

符疏同道：“只需把杜重威那封手书送到东京城，杜重威这贼子死期就到了。希望能赶在刘知远断气之前吧。”

“应该来得及，”王羽栖道：“兄长已经让韩通将书信和人都押走，送往东京了。”

“刘知远快死了？”安嗣俊倒有些意外。

符疏同道：“是啊，刘承训刚死没几日，刘知远就病倒了，军师传来消息，应该也是快了。”

安嗣荣淡淡道：“不过刘知远也是该死的，花见羞母子无辜受戮，是为不义；繁台杀降，是为不仁；诱杀张琏，是为无信；杜重威闭磊顽抗却得免死，是为不刑。不仁、不义、无信、不刑，为帝王者做到如此是死有余辜。不但眼下他快死了，就连这刘氏江山，能有几日也未可知啊。”

安嗣俊道：“说不刑吧，我一路过来，看到这大汉朝的刑法可严峻了。路过郓州的时候，听说巡捕杀盗贼都是就地正法的，还要连坐呢，光平阴县就在十几个村子株连九族，杀了数百人。”

王羽栖接口道：“听说卫州也杀了不少人，缉盗的州吏不但杀贼，连围捕盗贼的村民也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杀死，报到朝廷领功呢。”

安嗣荣苦笑道：“如今辽人刚退，新朝初立，天下饥馑，多贼亦是难免。刘知远却不知将息生灵，反而任用酷吏为相。苏逢吉自草诏书，凡盗贼落脚之所，本家及邻居皆诛九族。如此残暴之政居然也走出朝堂，遍州县，荼毒百姓之深触目惊心啊！”

符疏同叹道：“为政之酷，今朝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时药宗玉从前衙走进来，听到众人谈论，接口道：“刘知远残暴不仁，这刘氏父子二人病死的病死，病危的病危，莫非是遭了天谴？”

安嗣荣闻言眼皮突然一跳，立时眉头紧锁。众人见状知他定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情。

安嗣荣思索了一阵，对符疏同道：“你把北上迎接永安公主的过程，所有细节，包括她身边之人所说的，所做的，都回忆一遍，讲给我听，越细越好。”

符疏同不明其意，但见他表情郑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把如何在幽州燕王府打听永安公主消息，如何在潢河附近帐篷意外寻到甑盈，以及甑盈所言一一回忆了一遍。

讲到甑盈谈及老巫医，以及永安公主似乎突然找到寄托，潜心研究奇花异草时，安嗣荣一拍腿道：“是了，大约就在这里有蹊跷。”

王羽栖看着他思索道：“兄长是说现在皇宫中的‘朱夜贞’就是永安公主，永安公主用一种奇毒毒杀了刘知远父子？”安嗣荣本就精通岐黄之术，众人听他二人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担心起永安公主来。

安嗣荣身子微微后仰，叹了口气道：“目前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测。但是天下即使有这样一种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奇毒，以刘知远疑心之重，宫中御医众多，遍识天下毒药，绝无可能先毒杀皇子，还有机会毒杀皇帝。这却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王羽栖亦道：“我也正是如此琢磨。我在齐王府住过几日，方知王府这种地方不光食物、饮品，包括熏香都是有专人严格查验的，王府尚且如此，更遑论是皇宫，对吧？陈姐姐。”

陈音点头道：“在南唐时，皇宫我也是常去的，确实没有可能在食物或者饮水、熏香中下毒，尤其是皇帝、皇子这种身份贵重之人所用之物。”

安嗣荣道：“如今只有从这巫医下手，传书张藏英，让他在幽燕一带找寻巫医，问一问草原上有没有一种毒药可以躲过所有御医的审视，而达到杀人于无形的目的。用飞鸽传书，越快越好。”

安嗣俊忽道：“弘俶的王妃钟芊芊乃是医药世家，我曾听她和弘俶聊到她父亲曾游历漠北草原。若是要飞鸽传书去问的话，或许杭州有现成的消息也未可知。”王羽栖女人心细，听到她用弘俶称呼吴越王，心中默默动了一下。

安嗣荣道：“好，那就如此，信由嗣俊你来写。”

安嗣俊点头应承，顿了顿又道：“兄长，东京我想去看看。”

安嗣荣知她要亲眼看到杜重威伏诛，点头道：“去，不光是你，恐怕我们都得去。重进表哥我得当面问清楚。若朱夜贞真的是永安公主，无论如何我们得救她出来。等三天以后杭州的回信吧。”

安嗣荣安排安嗣俊住去王羽栖府上。出门时，王羽栖拉着安嗣俊的手低声道：“你和钱弘俶是不是好了？”

安嗣俊脸颊一热，点头道：“嗯。”

三天之后，向训果然从杭州用飞鸽传来钟芊芊回信。众人迫不及待聚在一起，安嗣荣道：“是了，应该就是此毒。”

王羽栖接过书信，只见上面短短写着一行文字：“草原之上有奇花，名曰‘螳螂’，此物草叶无害，牲畜可食。花有异毒。所谓异毒者，雌虫食之无害；雄虫食之则亡，纵未食用，与雌虫交媾亦亡。”

安嗣俊茫然道：“什么意思啊？这螳螂、雌虫、雄虫什么的和永安公主有什么关系？”

王羽栖脸微微一红。

安嗣荣解释道：“就是说，永安公主吃了大量的螳螂花，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毒虫，然后去亲近刘知远父子，毒死他们。”

“啊！原来这样啊？”安嗣俊想到自己和钱弘俶之事，不禁脸也红了。

安嗣荣沉思了一下道：“此物在幽州的书库里必定还有更详尽的契丹文记载，还是得要张藏英去查。此物对虫如此，对人又究竟有何影响，药物作用的时间有多长，都得查。”

想了想又叹道：“永安啊永安，小小年纪背负了何等国恨家仇。我早该想到，李氏后唐源于沙陀，本姓朱邪（音‘耶’），被大唐皇帝赐姓‘李’。所以‘朱夜贞’就是李氏贞女之意，永安就是要用李唐旧姓潜伏到刘氏父子身边伺机报仇。她料定刘知远不好女色，是以从皇长子入手，再趁刘知远丧子之痛，意志薄弱时接近他，不惜以身侍奉他父子，得以先后毒杀二人，这种手段，确实是任你太医如何高明，也是防不胜防的。”

众人想到永安用心之良苦，手段之酷烈，皆觉心下恻然。

晚饭时，韩通从东京带来消息，刘知远于酉时驾崩，时年五十四岁，遗命次子刘承佑灵前即位，杨邠、郭威、苏逢吉、史弘肇为辅政大臣。密令抓捕杜重威父子，于三日后斩弃市。